又是一年高校畢業時。蘇娜很慶幸,她在中國傳媒大學就讀的專業斯瓦希里語,隨著“一帶一路”建設的快速推進,人才需求呈井噴態勢,薪資也水漲船高,這個一向不怎么起眼的小語種專業近年在就業市場成了“香餑餑”。
但四年前服從調劑時,蘇娜壓根就沒聽說過還有這樣一門語言——盡管斯瓦希里語是非洲使用人口最多的一種語言,通用在坦桑尼亞、肯尼亞、烏干達等東非各國和地區,但在中國國內,它卻是一門地道的小語種。
“你知道嗎,《媳婦的美好時代》在非洲有多火。”說到這,蘇娜有些興奮,將這部電視劇譯介到坦桑尼亞的翻譯和配音,是她本專業的學長們。她也沒料到,自己這曾經無人問津的冷門專業居然在影視劇中會大有作為。
盡管現今就業形勢不樂觀,小語種專業卻是一枝獨秀,就業率高達百分之百。蘇娜的同學有的去了外交部和公安部等國家部委,各省市外辦、安全局也急需對口人才;有的同學還在大型跨國公司從事翻譯、市場財務等工作;有的則去中建、中石化等大型國企做駐外翻譯;各大銀行現在也都推出有小語種計劃,新人剛入職就可能外派到相應海外機構工作。
當然,并不是所有的小語種都這么幸運。教育部日前公布《2018年度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備案和審批結果》顯示,去年普通高校共撤銷本科專業416個。其中中國傳媒大學一下子就撤銷了15個專業,包括波斯語、越南語、芬蘭語、豪薩語、僧伽羅語等10個小語種。
從高中時代開始,中國傳媒大學大一新生高曉蕓就向往學習葡萄牙語,她對專業的發展前景充滿信心,憧憬著到歐洲、非洲和南美洲工作。
但對印地語、泰米爾語和普什圖語等小語種專業的學生,可選的余地并沒有這么多。印地語作為印度的官方語言在本國國內并不怎么受待見,印度人對它的尊重、通用程度甚至不及英語;泰米爾語通行于印度南部和斯里蘭卡東北部,普什圖語則是阿富汗的官方語言,“這些小語種受地域限制。”高曉蕓擔心,這些專業的學生恐怕連出國學習的機會都沒有,“也許還沒畢業,專業就沒了”。
每年,教育部都會公布高校新增、撤銷專業名單,高校專業不斷調整成常態。“哪些專業會被淘汰,哪些專業又是‘新寵’?”高曉蕓無法預知,四年后自己的專業前景是否如目前明朗,就業是否順利。
被撤銷的專業,風光不再

3月31日,天津大學2019“天大·海棠季”,智能醫學工程專業招生咨詢現場(視覺中國圖)
2018年度撤銷專業的涉及170多所高校,其中在985工程學校中,浙江大學撤銷了應用化學、材料化學、通信工程等10個專業,電子科技大學撤銷了核工程與核技術、土木工程、統計學等8個專業。
據統計,2018年被撤銷的專業數量是2014年的6.2倍。2014年度,僅有67個專業被撤銷,以后逐年遞增,到現在總共有991個專業被撤銷。其中被撤銷專業數量最多的是工學類267個,被撤銷最多的專業是服裝與服飾設計,高達39個。
撤銷的專業也有不少是熱門專業,比如網絡工程,云南大學、江西農業大學、揚州大學等8所高校撤銷了這一專業。
除了10個小語種專業,中國傳媒大學這次還撤銷了貿易經濟、公共事業管理、教育技術學、數學與應用技術和電子科學與技術5個專業。
被撤銷的公共事業管理專業看上去“高大上”,但中國傳媒大學的一些學生卻嗤之以鼻,他們原想成為公務員或進入其他公共部門從事管理工作,可現實是專業對口的崗位幾乎沒有。“誰的事業需要我們去管理呢?”在他們看來,衛生、文教、體育等這些行業的管理人才,多是從專業崗位培養出來的,而公共事業管理的學生很多專業知識都不懂,所學僅停留在理論層面。畢業后,他們要么考研轉業,要么去當老師,或擔任文秘的工作。
上世紀90年代中期,教育技術學也是讓人眼紅的專業,原本是培養關于教學媒體和教學系統設計的人才。據中國傳媒大學一位老師回憶,當時各個高校相繼成立電教中心或電教館,教育技術專業人才一度成為就業的“領頭羊”。
“但現在連小朋友都知道怎么玩手機,教師的多媒體技能也相當普及。”這位老師說,有些脫離時代的教育技術學專業,反而成了“燙手山芋”,各個高校都急于甩掉。一些該專業學生也反映他們上的課程就是學學軟件和一些理論知識,畢業找工作時就相對困難了。
中國傳媒大學大三學生吳姍目前就讀的專業信息系統與信息管理,主要做的就是針對信息系統的規劃、分析、設計、實施和管理。這門管理學與計算機相結合的專業,雖然不在撤銷名單內,而且在很多人心目中是熱門專業,但吳姍卻有些底氣不足,“我們學的只是皮毛,什么都懂一點,真正到公司去根本不可能開發出一個系統來,畢業很可能找不到飯碗。”她說。
國內一千多所院校的英語專業近來日子也不好過。蘭州財經大學長青學院、山西醫科大晉祠學院和山西財經大學華商學院分別撤銷了英語專業,浙江省十幾個院校的外語系也相繼“關停并轉”。
中國傳媒大學不少學生認為,在人人都懂一點英語的時代,“僅有一門英語是不夠的”。
公布的撤銷專業名單也引來不少學生關注,他們細數這些年沒用的專業,尤其是那些師資力量跟不上、老師照著課本念的課程,比如大學生就業指導課等公共課,專業知識枯燥無味、學起來更痛苦,“這些都是‘水課’,怎么不在撤銷名單內?”
高校擴張后遺癥

2014年9月24日上午,深圳市第十八屆畢業生雙向選擇大會開幕,大學生排隊等待招聘企業面試(視覺中國 圖)
中國傳媒大學北門右側屹立著一座古香古色的三層小樓,中國傳媒大學外國語言文化學院坐落于此。學院下設英語系、亞非語系、歐洲語系和大學外語部4個系部,創辦已六十多年。此次對于撤銷的10個小語種,外國語言文化學院的老師一直不事張揚,“這又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滿運涵是校友聯系人,在外國語言文化學院工作了30年。在他的印象中,此次撤銷的小語種專業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開課,“世界語和越南語2000年后分別開過一次,招收的學生不到10人。”他說,有些小語種生源少,每隔兩年或四年才招一屆,屈指可數的學生像根“獨苗”,也沒有學長學妹。
教育部2012年在《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設置管理規定》中明確規定,如果高校專業連續五年不招生原則上按撤銷專業處理。“這些專業留著吧,有的年年靠調劑,高考填報志愿的學生最怕被調劑到這些專業,不如干脆撤銷。”中國傳媒大學教務處一位老師表示,除了招生人數不夠,這些專業的撤銷還與師資力量不足、專業教育質量下滑以及市場需求的變化息息相關。
“這些被撤銷的專業還有不少是當年盲目追逐熱門跟風開設的。”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認為,專業大幅撤銷這是近年高校擴招、大學濫設專業的結果。
1999年教育部出臺《面向21世紀教育行動計劃》,提出到2010年,全國人口受教育年限達到發展中國家的先進水平,高等教育的入學率接近適齡青年的15%。自此,各地高校開始大幅度擴大辦學規模,一批專科升為本科,一些學院改成大學,各校新開的專業一時“遍地開花”。
從專業設置來看,除了農業和軍事專業,高校新增專業幾乎拓展到所有領域,但設置投入少、容易開辦的文科專業,比如社會科學、哲學、語言專業等,相對更受追捧,不僅理工院校開設人文學院,科技大學也設置了語言專業,就連藝術系,理工、財經、農業類等院校都在競相開辦,一度出現“千校一面”的盛況。
中國傳媒大學其前身為北京廣播學院,最初只有新聞系、無線電系和外語系,到現在發展成傳媒教育為特色的綜合性大學,其下設17個學院,有90多個文科專業,而外國語言文化學院開設的小語種專業也曾多達30多個,與北京外國語大學旗鼓相當——上世紀90年代末,開設外語專業的學校從200多所擴展到1000多所。
高校擴招的速度和幅度都遠超計劃和想象。在這種形勢下,高校的專業幾乎不可控制地自由生長,專業數量從1998年249種增長到600多種。目前,教育部最新公布的大學本科專業目錄顯示仍有506種本科專業。
“一個專業熱了,各個高校就一哄而上。”熊丙奇說,有的學校專業設置并沒有經過充分論證,往往就是領導拍腦袋決定,先開了再說。這樣一來,很多功利性強的學校缺乏長遠規劃,導致熱門專業開設過多,專業人才供給超過社會需求,而本校專業又沒有辦出特色,培養出來的學生專業素質不過硬,就業慘淡,轉眼“熱門”變成“冷門”,它自然面臨被撤銷的結果。
一路高歌猛進的高校擴招直到2012年才放緩腳步。這一年,教育部發布《關于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質量的若干意見》,針對當前影響和制約質量提高的薄弱環節和突出問題,圍繞大力提升人才培養水平、增強科學研究能力、服務經濟社會發展,推進文化傳承創新,提出了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質量的30條具體措施。
意見提出,要探索建立高校分類體系,制定分類管理辦法,克服同質化傾向,促進高校合理定位,各展所長,在不同層次不同領域辦出特色、爭創一流專業。
“對不起良心的專業應該停辦了。”2018年11月3日,在高等教育國際論壇年會上,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司長吳巖的一番話引起眾多專家共鳴。他稱,“對學生發生作用的是課程,課程是人才培養的核心單元和核心要素,我們要把課程建好,就是要消滅‘水課’,打造有創新性、挑戰度的‘金課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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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設置和撤銷專業首先是高校的自主權”
今年下半年新生入學的時候,中國傳媒大學學生吳姍目前就讀的專業信息系統與信息管理,就要更名為大數據與智能分析了。
這是眼下最熱門的專業之一。2018年度《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備案和審批結果》顯示,新增備案本科專業1831個、新增審批本科專業241個。其中新增備案最多的3門專業是數據科學與大數據技術、機器人工程及智能科學與技術。
人工智能(AI)是近年大熱,數據顯示,全球AI領域人才約30萬,而市場需求在百萬量級。一些大型科技企業、初創公司都面臨著AI人才的極度緊缺。
于是,并不意外地,許多高校在這類專業上爭相上馬——新增人工智能專業的高校達到了35所。
“當國家需要這方面的人才,我們就培養。”中國傳媒大學學科建設與發展規劃處副處長龍小農教授說,隨著市場需求的變更,相應的專業調整進入常態。“我們應該用一種發展的眼光來看待專業的撤銷與增設。”
中國傳媒大學正在對專業進行一次調整與改造,“關停并轉一批,升級改造一批,重點建設一批,規劃設計一批。” 龍小農稱,目前專業建設奉行“四個一批”的基本理念,主要集中在社會需求和就業率都不高的專業。
“現在新增一門專業都要經過詳細的論證。”龍小農說,高校申報專業內部會成立專業設置委員會,由專家委員會來評審,然后在學校網站公示一周,再進入教育部系統申報。之后在教育部專業設置平臺公示一個月,接受社會監督。
學校通常在當年的7月份申報,教育部第二年度3月份公布結果。當然,“撤銷專業也是由學校自主申報的。”龍小農說。
2012年10月,教育部正式公布了新的《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目錄》和《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設置管理規定》,之后高校專業普遍實行備案制,高校擁有更大的專業設置自主權,如何在高校內部建立專業設置與調整機制,以及對專業鑒別力成為高校內部管理的新課題。
“設置和撤銷專業首先是高校的自主權。” 教育部高等教育司負責專業設置的周姓官員稱,大部分新增或撤銷專業只需備案即可。“這是他們自主的一個行為,我們可能會做一個引導。”
教育部近年一直在調整高校專業設置,并形成較為完善的準入準出體系。2018年初,教育部發布《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類教學質量國家標準》(以下簡稱《國標》),作為高校專業設置、專業建設和專業認證的依據和參考。《國標》涵蓋全部92個本科專業類,明確了各個專業類的培養目標、培養規格、課程體系、師資隊伍、教學條件、質量保障等基本要求。教育部此次還征詢了九百余位高等學校教學指導委員會專家意見,將《國標》作為評判申報專業是否達標的重要依據。
但獲得自主權后,近年也有部分大學并沒有轉變思維模式,存在調整專業仍由行政領導拍板決策的情況,導致本校并沒有能力辦好的專業倉促上馬,而有特色的專業卻被砍掉或被整合。
熊丙奇認為,高校當前應以能力為導向培養學生,不宜不斷地調整專業,而要拓寬專業面,盡可能培養學生的基本能力和素質。教育部則應引導大學科學合理設置專業,同時也給受教育者選擇專業提供更充分的信息服務。
從2019年開始,教育部計劃用三年時間啟動一流本科專業建設“雙萬計劃”,其中包括1萬個國家級一流專業點和1萬個省級一流專業點。這一舉措無疑將產生積極的導向和激勵作用,促使各個高校向一流專業看齊,提高人才培養質量,加強專業內涵建設,實現內涵式發展。
與此同時,教育部還將推行三級專業認證工作,并將這些專業認證、專業建設的結果及時向社會公布。教育部高教司負責專業設置的官員說,“這些信息公布出來之后,也會給高考填報志愿的學生和家長做一個參考。”
“我們肯定負責到他們畢業”

3月16日,南京,大學生在2019年江蘇省高校畢業生公益專場招聘會上尋找自己適合的工作崗位(視覺中國 圖)
對即將參加2019年高考的學子來說,《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備案和審批結果》的公布無疑是一個風向標。從十年前的金融、法律、計算機專業到最近的人工智能與大數據分析,“好專業”一直在變,不變的是學生和家長對熱門專業的追捧。
“新增多的專業不一定就熱,被撤銷的專業未必就冷。”熊丙奇提醒那些填報高考志愿的學生和家長理性選擇專業,認真分析學校的辦學定位、辦學實力,了解專業特色,不能盲目追逐熱門。“今天的熱門專業可能會吸引更多人報考,勞動力供給增加,進而降低專業的熱度,變成冷門。”熊丙奇說,人工智能、大數據分析等當前熱門專業,也可能10年后面臨被撤銷。
對專業裁撤,北京師范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教授賴德勝認為還需更加慎重,他接受《光明日報》采訪時稱,“有些專業也許市場需求不是很大,但對于社會的有序高效運轉不可或缺。對這些專業,就不能簡單地以就業率高低或報考人數多少來判斷其是否要退出,特別是對于那些國家需要的小眾專業。”
他認為,一個高質量的專業需要經過多年的建設和積淀才能形成。關停一個專業,既涉及未畢業學生如何繼續培養的問題,也涉及既有教學資源如何再配置的問題。
廣西大學撤銷風景園林學專業就曾遭到師生強烈反對。2017年5月19日,一則“廣西大學園林專業被取消,全體老師聯名請求保留”的消息在網上不脛而走。廣西大學林學院師生們認為,風景園林學專業就業需求量大,并且近年來對低碳園林發展的貢獻也大,他們不希望這一專業成為歷史。因此聯名上書,力爭保留專業。
此后,廣西大學副校長羅廷榮回應稱風景園林專業是暫停招生,不會影響正在就讀學生的后續學習和畢業,風波這才平息。
“我們在專業管理規定,專業撤銷后必須保障在校的學生和老師平穩過渡,包括學生專業的轉換和教師的分流。”教育部高教司負責專業設置的官員稱。
中國傳媒大學學科建設與發展規劃處副處長龍小農教授也稱,“(部分)專業撤銷之后,現在在校的學生依然是這個專業,我們肯定負責到他們畢業。”
雖然仍有不少學生擔心,專業取消后,畢業文憑會否被人懷疑作假,但在采訪中,對于此次專業的調整,中國傳媒大學很多學生倒是反應很平靜,有的甚至完全不知情。
很快,吳姍就要進入大四面臨畢業,她對所學專業的更名并沒有感覺到有多少值得興奮的,盡管它可能變得更熱門、更好就業。“老師還是那幾個,教材也還是那幾本,以后能學到什么新的東西?”她表示,自己再三思量還是選擇繼續深造讀研。
而蘇娜也并沒打算順著專業大熱就業,而是準備留學英國,攻讀她心儀已久的國際傳媒專業。
至于高曉蕓則計劃參加明年的外交部遴選,實現自己成為一名外交官的夢想。不過,本科期間,她還打算輔修國際新聞作為第二專業。盡管新聞專業的畢業生當前就業壓力也大,但高曉蕓覺得,多學一門專業,以后在社會多一條后路。(受采訪對象要求,文中中國傳媒大學受訪學生均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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